其他

文革时期,“偷听敌台”该当何罪?

2017-06-02 平民读历史

  小时候,没有现在发达的资讯,更谈不上今天的互联网,天空也干净得多,电磁干扰少。

  晚上,美国之音 BBC NHK 台湾中广还有香港的宗教台还是比较清楚。在当时,听港台歌曲属违禁,邓丽君不仅靡靡之音,更是列为反动歌曲。

  小时候家里有架老式的电子管收音机,好象是父亲从旧货店里买来的,解放前留下来的进口“五灯”收音机。别看那玩意老的掉牙,质量可真高,而且从来也没坏过,每天早间新闻联播前能听到《东方红》,晚间新闻联播结束后能听到《国际歌》。尤其1963年中苏两党开展“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”的大论战时,中共一方天天在收音机里滚动播放那九篇评论文章。文章播完后放送的《国际歌》非常悲壮,至今想起来仍令人荡气回肠。

  电子管收音机的缺点是体积庞大,睡觉时不便调台;尤其是冬天的晚上,谁也不愿意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关机。后来我花钱装了一台矿石收音机,安在炕头,就方便多了。矿石收音机制作方法极其简单:找一块硅或锗矿石,找根细铜丝作成检波器、再作个蛛网式天线立在屋顶上、串连上矿石检波器和耳机、再接通地线,最简单的矿石收音机就作成了。因为没有放大系统,那玩意只能收到中波广播,也就是中央台和地方台,且音量很小,只能一个人听。

  刚参加工作时,我们宿舍的几个徒工,因陋就简,用一只“二级管”,拉一根铜丝直接绑在门外凉衣服的铁丝上,一样能清楚地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声音。可当时只有一个耳塞,每天晚上,我们宿舍的四个后生疲惫不堪、静悄悄地躺在床上,每人半小时,轮流听。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,我们就是靠这种简陋的“收音机”,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单调乏味的夜晚。

  文革初,电建公司有个工程师,弟弟因公赴日,归国时给他携带了一台日产的半导体收音机,被群众视为电台而举报,一度成为笑话。

 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许多人开始自己组装半导体收音机,父亲的同事刘大夫给我家组装了两台,刘大夫的无线电技术非常高超,他组装的收音机能够收听到短波。

  一天,我竟然收听到了前苏联的对华广播,在一阵优美雄壮的《祖国进行曲》 ①后,一个干净利落的男声和一个温馨轻柔的女声交替出现:“莫斯科广播电台,莫斯科广播电台,现在开始对中国听众广播……”听得我既兴奋又紧张。

 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,把小收音机当枕头垫在耳朵下听着玩儿,当然是很小声的,不然耳朵吃不消。当我的手指头随意地旋动着波段旋纽,在刺刺啦啦的强大电子干扰中,突然,出现了一个异常清晰的声音:“自由中国之声,现在报告新闻……”声音显然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,因为讲话的声调明显与我们每天听的广播不同,好奇心驱使我继续听下去。天啊,这是台湾的“敌台”啊!接着又出现一个嗲声嗲气的女声:“共军弟兄们……刺啦刺啦……飞机……赏黄金N两……刺啦刺啦……”

  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震惊程度。后来听多了,才知道是国民党反动派在拿黄金N两蛊惑咱人民空军驾机叛逃台湾呢。我最初的反应是:臭国民党,想拿金钱来引诱咱英勇的人民解放军,一千个不答应!一万个不答应!!不答应归不答应,但那台湾女播音的声调还是很爱听,跟电影《南征北战》国军电台女播音一个味儿,比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女声娇媚得多了,让我对那个播音的女人有点儿想入非非。


  我知道在那些被判刑的人中,很多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罪状:“偷听敌台”,而我现在竟然也在偷听。我的手在颤抖,可好奇心又实在难以抗拒,于是就蒙头躲在被子里听……这回可是不折不扣地“偷听”了。敌台毕竟是敌台,连我们的伟大领袖都敢戏弄。记得当时有个节目叫“三家村夜话”,三个人用古里古怪的声音扮毛泽东、江青和周恩来,对他们进行丑化。“自由中国之声”自然每天都要宣传台湾如何如何自由,而大陆则“吃饭要粮票,走路要路条”。我一想,可不是吗?没有粮票我们还不得饿死?出门哪个敢不带介绍信!

  一天,我突然发现呼市的街头有侦查电波的汽车在马路上绕来绕去,我猜想我偷听敌台的事一定被政府发现了。只是公安部门掌握了大概方位,没掌握具体的地点罢了。那一晚我吓得翻来覆去睡不着,想象着“偷听敌台”这个可怕罪名可能带来的种种后果。我甚至做好了被拘捕后,进到监狱如何向公安人员供述的准备。虽然后来我没遇到任何麻烦,但还是好长时间不敢再偷听敌台了。

  “敌台”是文革时期的一个流行语,泛指中国以外的华语或者英语等广播电台。主要特指当时的“敌对”国家和地区的广播,如“美国之音”“BBC”“自由中国之声”等。当时这些电台只能通过短波收听,并在夜里进行。如果缺乏耳机这样的设备,人们往往需要把音量调到最小,所以叫做“偷听敌台”。一旦这种行为被发现,轻则收缴收音机,停职、隔离审查、批斗、检讨,戴上“坏分子”的帽子;重则被判刑,甚至枪毙。

  记得那时广播里天天在宣传:“当前,国内外形势一片大好,不是小好,而且越来越好。但是,在这一片大好形势下,国内外阶级敌人不甘心他们的失败,妄想夺回他们失去的天堂……”广播里还老说我们的朋友遍天下,但屈指数数,除了亚非拉一些丐帮弟兄,眉眼象样子些的朋友大概只有南边的越南、老挝、柬埔寨,北边金太阳的朝鲜,以及欧洲那唯一的一盏社会主义小明灯了,罗马尼亚则属靠不大住的两面派。而国际上的敌人一眼望去遍地都是,应该说我们的敌人遍天下才对头。这敌人一多,听广播不小心就会收到某国或某地区的声音。不好,这就叫收听敌台了,我就是这样误入歧途,走上了偷听敌台的犯罪道路的。

  偷听敌台就像毒品,一旦沾上就很难戒掉。我后来越听越多,除了美国之音、莫斯科广播电台、英国BBC,后来又收到澳洲广播电台的中文广播。在所有的“敌台”中,我最喜欢“澳广”,记得当初我接触邓丽君的歌就是通过“澳广”。

  国际广播很多是冷战时期的产物,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打了半个多世纪。随着冷战时代的终结,一些担负宣传任务的国际广播开始寻求转型,回归到相对客观、追逐新闻的媒体本质。而在互联网日益普及、信息逐步开放的时代进步中,电台短波已不再是人们获取外部信息的主要来源,“敌台”在中国的影响力每况愈下,“偷听敌台”的现象也渐渐销声匿迹,我就再也没有兴趣去“偷听敌台”了。

  注 ①:《祖国进行曲》是由瓦·列别杰夫·库马契填词,杜那耶夫斯基谱曲,为苏联的第二国歌。这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在中国流传最广、给人们留下印象最深刻的苏联歌曲之一:

  我们祖国多么辽阔广大

  它有无数田野和森林

  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

  可以这样自由呼吸

  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

  可以这样自由呼吸

  春风荡漾在广大的地面

  生活一天一天更快活

  世上再也没有别的国民

  更比我们能够欢笑

  ……

  苏联是世界上森林资源最充沛的国家,城市森林覆盖率最高。由于没有PM2.5的困扰,因此空气状态良好。但在斯大林的治下的死刑人数,超过沙皇30年的1600倍,你能说那里的人们可以自由呼吸吗?


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

文章有问题?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